|
地道风物 北门外的菜煎饼 北门外的滕州菜煎饼店蜷缩在一个小小的门帘里,店宽最多不过一米五,老板的肚子要是再长大一点,一吸气就能顶到铁板上。 店位于二楼小宾馆的楼梯下面,所以店里的后墙是坡形的。说是一个小店,不如说是强行隔出来了楼梯下的一个小空间。坡下放了一个柜子放准备好的食材,整个店唯一一面墙上钉了一个小架子,架子下面就是一个长铁板和一个饼铛。店里最夺人耳目的就是一个嗓门很大的音响,音响连着老板的手机,总是放着明媚又欢快的歌曲。 老板喜欢折腾,以前在我们的民间奶茶群里潜伏着,买奶茶就可以把菜煎饼送到学校任意一个角落,运费当然没有。后来把自己苦心经营的菜煎饼群给了隔壁卖鸭货的,发广告拉人忙得不亦乐乎。 如果这样就认为事业心很强的老板是一个起早贪黑的人,那就错了。上午去店里多半是看不到人的,我们偶尔路过,流一路口水,等到了门前只看到冷冰冰的一扇卷帘门。 有一天路过的时候,发现上面贴了一张写了转让的条子,白底黑字,咬牙切齿的样子在风里抖动。 还挺意外的。 从我来到山大开始这家店就在北门外迎接我了,三年来我看着北门外斗转星移。吉满杯走了,风靡一时由学长创业的鱼面店也下落不明了,我想了半天连名字也没有想起来,网吧楼上大言不惭“山东和广东都是东字辈,山东人做肠粉肯定好吃。”的大叔,带着他风味独特的肠粉回到了老家。 我们宿舍总是要唏嘘感叹一番这些小饭店的退场,可是好像也只是短暂地想起一下。更多的店我可能连名字都没有记住,甚至在很长时间里都意识不到他们的离开。 老板说:“干腻了,干了七年了,陪了你们七年了,我也有别的事想干了。” 他又加了一句:“那我也会很想你们,反正我应该不会离开济南,还在一个城市嘛。” 老板是一个很健谈的人,等煎饼的时间差不多十分钟,能被他密密麻麻的话填满。冬天的时候店外天寒地冻,老板就招呼我们站到上二楼小宾馆的楼道里站着,他的店里来了一个小窗户通楼道,他一边手上不闲着,一边还能回头聊天。 菜煎饼很简单,两张圆形的饼皮,就像山东煎饼那样薄如纸张,再加上一大勺各种菜丝的馅料和一个鸡蛋,就组成了最简单的菜煎饼。 剩下的要加什么丰俭由人,总之最特别的地方就在那一张饼皮。一个鸡蛋先打下去,再压上一张饼皮把鸡蛋摊开。翻个面,鸡蛋朝上,铺上一层菜丝,再压上一层饼皮。一起挪进饼铛里,等下面的饼脆了就换另一面煎,煎到另一面也黄了,菜丝也闷熟了。把上面那层饼垫到下面,再像叠被子一样把饼叠起来就好了。 看了三年感觉我也能做。 边缘的饼酥脆,就像饼干一样,中间的饼温温柔柔包裹着菜,菜渗出的汁水让饼皮也变得柔软,但也不失坚韧。一口咬下去,眼镜上起一层雾,心里浮现出踏实的感觉。 其实学校周围卖饼的很多,手抓饼、芙蓉饼数不胜数,老板的店虽然小,但是始终干干净净,饼做得也漂亮,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什么颜色不明的酱汁,香气强烈的配料都没有,简简单单一盆菜丝,加点盐,最多一点辣椒粉就好了。我向来不太信任学校边小店的什么香肠、炸串,总想着,也许那些端端正正摆在台子上的肉制品昨天就已经见过我了。简单一盆菜倒是让人更放心。 老板也比别人讲究一点,总是戴着一副一次性手套,衣服干干净净,戴顶棒球帽,等到了冬天就换成毛线帽。手脚麻利,手里的铲子咔嚓作响。一个饼用一把大到夸张的砍刀切成两半,装在两个纸袋里,一起装在塑料袋里,双手递给在门外等得饥肠辘辘的我们。 两三年前我对老板双手递塑料袋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现在好像已经往事如烟了。 我刚从深圳回来的时候,把行李箱寄放在北门的岗亭里就去买菜煎饼了,老板看我只穿了一件短袖,就快马加鞭地做了一份,做好之后还催我:“快回宿舍吧,回去再吃,别感冒了。”总之老板是一个很可爱的人。 我突然想起来以前总是看到老板用饼铛和铁板轮流做煎饼,有的时候还忙不过来,等个十几二十分钟是常有的事,今年回来都是确实冷清了不少。老板的副业也多了起来,架子上摆着鸭货店的卡片,门口摆起了水果。 他说今年以来生意差了很多。想来也是,开学以来开校总共也没有一个月。学校周围的小饭店一家接着一家地开,一茬接着一茬地换,新开的店总是要搞得锣鼓喧天一番热闹。菜煎饼店自然只能窝在小宾馆楼梯下的小空间里默默地消耗燃气罐里的燃气。 吃老板的菜煎饼已经三年了,我一直把北门外有菜煎饼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想到老板会有干腻的一天。虽然这三年里也时常背叛菜煎饼,转投别的不知什么粥粉面饭的怀抱,但是一想到以后吃不到,还真有点怅然若失。 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我已经大四了,同学考研的考研,保研的保研,要找工作的找工作。各自奔赴自己明亮,或甚至连明朗都谈不上的前程。来来去去的也是我们。 《倾城之恋》里流苏叉着腰说:“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这里,青春是不稀罕的。他们有的是青春——孩子一个个的被生出来,新的明亮的眼睛,新的红嫩的嘴,新的智慧。一年又一年的磨下来,眼睛钝了,人钝了,下一代又生出来了。这一代便被吸到朱红洒金的辉煌的背景里去,一点一点的淡金便是从前的人的怯怯的眼睛。” 你年轻么?不要紧,过两年就老了。 今天晚上出来散步又顺路去吃煎饼,我们刚好带着相机出来拍照。我和悦悦打趣老板说,专门来拍他的菜煎饼,让他有点信心,别转让了。 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说:“大概还有十天就转让了,已经谈好了。”我们啊了一声,十分失望。 悦悦问:“那以后我们就吃不到了?” 老板说:“哎,那我尽量让接手的人也做菜煎饼吧,我教他。”他又说:“你们也拍拍我这煎饼,毕竟也七年了,去你们学校网站纪念一下。接着又说“拍饼就好了啊,别拍脸。” 我们时不时闹他说拍张脸吧,老板一边说不行不行,一边问:“那要去路边拍吧?这店里也不好看啊。”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和悦悦东一搭西一搭聊天,我说:“你觉不觉得今天有点太咸了?” 悦悦说:“确实有点咸了。” 也许今天老板光顾着聊天,分心了吧。 (历史文化学院 时潇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