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风物

咫尺之遥的七里堡

今天的济南突然下了一场雨，天气骤然冷了下来。我和朋友往七里堡走，也不管地上汪着明晃晃的雨水，天上还飘着毛毛细雨。

学校北门外有一个生意红火的水果店，老板很懂生财之道，在学校封闭的时候，每天免费推着板车把我们在网上订好的水果送到天桥底下。那里的栏杆有一个缺口，一双双手从那个缺口伸出来等待老板的水果。老板手上有四个群，掌握着大学生的水果自由命脉，为了提高效率，他建立了一套点单制度。站在天桥下翘首以盼的我们无需多言，报出几个数字，五秒之后水果就递到了手里。老板气定神闲，一切成竹在胸，收钱也是不急的，不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要拿到水果之后找时间在群里发红包就好，从来也没听过谁偷偷抢了别人的红包，或者是拿了水果就跑了。

很大气的老板。

老板还在水果店门口放了一个大喇叭，拖着长长的尾音喊“甜甜甜真甜真甜，甜得受不了啦，太甜啦！”连声音里都带着甜味。

我们被这样的甜味驱使着走上了去七里堡的路。

七里堡是一个嘈杂的菜肉批发市场，主要的摊位卖水果和蔬菜，肉和水产的档子畏手畏脚挤在一个小棚子里，阴暗潮湿。已经病逝的鱼摆在档口前的排水道上贱卖，里面用很厚的防水布架起来的水池里，游着并不太多，也并不太活泼的鱼虾。肉档也并不热闹，也可能热闹的时间在早上。这里并不漂亮，不宽的路上堵满了货车，车斗里装满成箱水果的三轮车在路上横冲直撞。地上也不可避免地乱糟糟的，扫地大叔大妈杯水车薪地把丢弃的水果和菜叶扫成一堆，地上的污渍还是顽固地留在那里，看多了也就不碍眼了。济南的扫把很好玩，是用拆散的编织袋做的，五颜六色的小彩条堆砌在一起，很热闹的一大把。

一走进市场，最先看到的是成箱的葡萄，巨峰葡萄正当季，各种品种的葡萄都纷纷涌现。有的还带着叶子，新鲜得要滴出水来。

我觉得还是巨峰最好吃，巨峰单刀直入的酸味很突出，不是甜到平淡，除了甜味一无所有的普通葡萄。葡萄和别的水果不一样，一定要在甜味的基调上带点酸味才好吃，要是有难以言喻的葡萄味儿就更好了，那是一种明亮的味道，吸饱了阳光的味道。

我总觉得葡萄是很娇贵的水果，没想到成箱成箱地从车上卸下来，成箱成箱地堆在一起。上面还留着那层白白的霜，用心的档口用葡萄叶遮住最上面的葡萄，下面的葡萄紫红紫红，娇艳欲滴。一旁的梨子和桃子也是用箱子装着一层一层垒在一起，偏僻的角落里有两个四壁空空的大档口，里面层层叠叠堆满了南瓜。

一个大爷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地啃苹果，背后有一个旧木桌，桌上放了一个比桌子还旧的烧水壶，一个钢碗，一个保温杯，还有一颗明显异于常瓜的大南瓜。大爷吃着苹果的脸映在镜子里，他说：“这颗瓜可好咧。”丝毫不考虑那一屋子受到冷落的南瓜。山东的冬瓜也大得出奇，一个大冬瓜动辄几十斤，个头大的五十多斤一个也不稀奇。要知道在南方的超市里本就不太大的冬瓜还要切成一片一片地卖。老板用上一根烟的烟屁股点燃了一根烟，让我们试着去抱那个最大的冬瓜，它要是装对轮子，我们可能可以坐着去上课。什么样的土地能孕育出这样的庞然大物呀。

说到大，那就不得不提章丘大葱，市场的一条小路上聚集了一片卖大葱的店，走在一边都能闻到一股略有刺激性的葱辣味儿。大葱不吃叶子，只吃下面的葱白，那段白很美，雪白雪白的，是很纯粹的颜色，再往上到与绿叶交汇的那一段也是很美的淡绿色，绿得很轻盈透亮，就像大蝈蝈薄纱一样的翅膀。光有大葱还不够，一边还放了整整一塑料袋剥好的大蒜。卖葱是不需要秤的，不论斤卖，直接一捆一捆卖。

一圈转下来，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这也太多了吧”，不管什么都是大份的，卖的韭菜就是一小皮卡的韭菜，卖的西瓜、哈蜜瓜就堆成一座小山。

卖洋葱和土豆的就更不用说了，一两个大叔大妈坐在叠成背景墙的土豆、洋葱前，戴着手套，不知疲倦地扒拉着土豆上的泥土，变得油光水滑的土豆又被放回蛇皮麻袋里，又被堆成一堵背景墙。

一个伯伯看我们游来荡去，主动朝我们招手，让我们拍拍他的小油菜，边招呼着还举起两颗让我们仔细拍，一旁扫地的大爷经过，他也要拉别人来拍张照，还指挥着我们到卖西红柿的摊子上拍排列整齐的西红柿，眉眼之间满是对摊子上蔬菜的自豪之情。

我们去的时间是中午，气氛让人有点昏昏欲睡。很多大爷大妈在档口里摆一张行军床，带一个小电磁炉，吃喝睡都在铺子里，中午就披上外套睡在半撑起来的行军床上，要是有人要买菜，他们就爬起来，称完菜再跌回那个凹陷里。

之前我对山东是农业大省没有概念，现在才看出来这真是一片富饶的土地。朋友悦悦家为了避免土地被荒置，每年花几天种小麦，一年浇两三次水，任由它们生长，也能有不少收成。她说这样种地基本上不赚钱，但是父母就是没有办法完全离开土地。

在七里堡逛完一圈，外面一副风雨欲来的样子，我们找了个小餐馆躲雨，刚刚坐下雨点就落了下来。老板娘赶紧把桌上的花花草草都搬出去淋雨，她招呼收银的阿姨把二楼的花也搬出去，她说：“快点的，不然它们看到别的花在外面吸收营养多嫉妒。”

阿姨说：“没事，它们在室内，也看不到，平时也不在一起，它们也不会知道。”

我们两个听了这对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板娘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们一眼说：“她就这样，懒得很。”最后我们冒着小雨走的时候她还坚持要打伞送我们一段。

我真觉得济南是个美好的城市。

(历史文化学院 时潇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