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悖论

——《你在哪里？》书评

生活中，只有爱和友谊才能帮助我们超越孤独。幸福并非一种人人都能享有的权利，而是一种每天都要面对的斗争。但如果有一天它真的来临，请一定记得好好体味。——奥逊·威尔斯

倘若问及我最喜欢的当代外国作家，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马克·李维。近来重读了马克·李维的许多小说，他笔下的故事往往没有大开大合、波澜起伏的情节，甚至在开头常会让读者感到平淡，但合上书本再回味却又能觉出其中温暖而治愈的力量、继而被深深感动。

《你在哪里？》是马克·李维在2012年出版的一部小说，在这个故事中，苏珊和菲利普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们曾发誓要永远相爱、做彼此生命里的一切。然而，过早经历了父母双亡的苏珊内心一直隐隐怀着某种恐惧，似乎很怕与别人真正地建立一种情感羁绊，于是她选择了不断地逃离，加入人道主义组织远赴洪都拉斯救助那些因受到飓风侵袭而生活极度困难的人们。留在曼哈顿的菲利普向苏珊承诺，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他永远都会是她最后的依靠。正是为了信守这个承诺，菲利普和妻子玛丽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苏菲的“孤女”、年仅九岁的丽莎在一个下雨的清晨走进了他们家，从此，围绕着这几个人的是一个充满爱与悖论的世界。

菲利普：“所谓悖论，就是我不是你的丈夫，但你的女儿却是我的女儿。”

菲利普和苏珊之间无疑是相爱的，但两个相爱的人却未必能够在一起，一旦两个人在人生的种种经历、认知和选择中出现了分歧，便会错过那个最佳的结合点。就像《小妇人》中的乔和劳里，他们之间的爱情也不免令人感到惋惜。“如果有人有正当理由来反对这场婚礼，那么请他立即提出反对的理由，否则就请他永远保持沉默……”当苏珊出现在菲利普的婚礼现场时，看到新娘华丽的婚纱，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而穿着燕尾服的菲利普从苏珊踏进教堂的第一秒开始就在心里默数她究竟走了多少步。他们始终是在人群中能够一眼看到彼此的存在，但从婚礼上的不辞而别开始，两人注定只能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对方——菲利普收养丽莎就是两人永远无法割断的连接，也预示着重逢的契机。丽莎是苏珊生命的延续，她的身上隐藏着苏珊灵魂的碎片，正是这个灵魂一直牵动着菲利普心底的柔情。

玛丽：“所谓悖论，就是我永远不会是你的妈妈，而你却永远是我的女儿。”

我认为，玛丽是这个故事中最勇敢的女性。面对菲利普之于两人关系的犹疑，面对从天而降的丽莎，玛丽几欲转身离开，但最终她都选择了回头，因为她足够爱菲利普、愿意花时间等他，为了捍卫自己的爱与真心，她展现了女性特有的坚强和包容。从最初对收养丽莎的抗拒，到渐渐接纳她、给予她无微不至的悉心照料与关怀，再到完全将丽莎视如己出、担任她的恋爱指导、生怕她离开自己，玛丽的博爱令读者动容。更伟大的是，玛丽给国家飓风研究中心的负责人写了五页的长信，请求艾伯特教授能够允许她带着丽莎进行一次参观。正是通过这次参观，丽莎见证了一场热带风暴从生到死的过程，亲自参与了对飓风的复仇、拯救因飓风而受到威胁的生命，随着对飓风的科学认识逐渐增多，丽莎也克服了长久以来因妈妈死于暴雨、死于飓风而产生的恐惧，摆脱了纠缠自己多年的噩梦。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玛丽待丽莎甚至好过自己的亲生儿子托马斯，她付出了所有的真心和真情来全力扮演好一个母亲的角色。菲利普是应当感到庆幸的，庆幸自己遇到了玛丽，是玛丽帮助他完成了对苏珊的承诺，也是玛丽拯救了丽莎原本岌岌可危的人生。

丽莎：“你知道我的悖论是什么吗？也许我不是你的女儿，但你永远是我的妈妈。”

除了感情基调上的温暖和治愈，马克·李维的小说另一大特色即在于结尾处情节的突转与补充，有点像欧亨利笔法，既是意料之外、超出读者预期的，又是在情理之中、令读者感到信服和惊喜的。当读者和故事中的人物一样对苏珊的死深信不疑时，马克·李维在结尾漫不经心而又循循善诱地将苏珊“复活”了，原来苏珊在那场灾难中幸存了下来，但为了让女儿在一个没有飓风的环境中过上没有死亡、孤独和痛苦的生活，她将错就错、并没有将女儿接回自己的身边，但她每年都会偷偷地来到丽莎的学校、透过栅栏远远地看上几眼女儿。刚得知母亲“死而复生”的消息时，丽莎是难以接受的，被抛弃的愤怒、委屈与痛苦一齐涌上心头。但渐渐地，她理解了母亲——苏珊的选择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痛苦，可看到女儿健康地长大、长成了优秀的大人，她又是无比幸福的，“幸福和痛苦不过是一对孪生姐妹罢了”，也许为了获得幸福，总要承受一点痛苦作为代价。对丽莎来说也是如此，尽管曾经经历了失去母亲的痛苦，但她却拥有了一个真正的更加完整的家庭，有爱她的爸爸妈妈，还有和自己一同成长的弟弟。就像机场酒吧里那个浇着巧克力酱、还有杏仁碎、盖着一层厚厚的焦糖的香草味冰激凌球，它被苏珊评价为“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但苏珊每次必须辗转几趟航班才能吃到它。

马克·李维似乎是一个有魔力的作家，他在讲述故事的时候没有过分的渲染，笔触总是淡淡的，可故事中流淌着的温情与爱意却一点点将读者淹没，直至结尾，读者的情绪积累达到了顶峰，继而沉浸在对故事的回味之中，久久难以剥离，也在此过程中获得治愈的力量。

“这世界或许残酷，生活也许并不够完美，但总会有一个地方，让无处安放的灵魂找到属于自己的栖息之所。”当我们在学习和生活中感到疲倦或无力的时候，不妨去读一读马克·李维的作品，让自己的灵魂小憩片刻。

（文学院 杨越悦）

书籍简介

《你在哪里？》是法国作家马克·李维2001年的作品。法国的众多媒体和书评人都对他的作品赞誉有加，被称为“法兰西学院公刊”的法国第一大报《费加罗报》自2000年起，连续12年把“法国年度最畅销小说家”的头衔颁给这位享誉文坛的作家。本书讲述了两个青梅竹马之间的故事。苏珊与菲利普从小一起长大，他们是彼此生命里的一切，然而命运却让他们不断分离。过早经历家庭变故的苏珊一直学不会与这个世界和平相处，即便是在最爱她的人身边，她也无法克服内心的慌乱。于是，她不断地逃离，远走他乡去帮助那些因飓风失去家园的人。苏珊知道，不管她走到哪里，不管岁月带给他们多少变化，菲利普都是她最后的依靠，是她唯一可以托付生命的人。这是他们彼此的承诺，而这个承诺将给他们的命运带来不可预知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