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以载道

 

落地的花朵不死

 

 

陈梦家(19111966),曾用笔名陈漫哉,浙江上虞人,生于南京,中国现代著名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诗人。曾与闻一多、徐志摩、朱湘一起被目为“新月诗派的四大诗人”。其诗先学徐志摩,后学闻一多。192910月,在《新月》杂志发表处女作新诗《那一晚》,引起诗坛瞩目。后又以“陈漫哉”为笔名发表大量新诗。19311月,编成《梦家诗集》,由新月书店出版。著有诗集《梦家诗集》《不开花的春》《铁马集》《在前线》《梦家诗存》及其他学术研究等多种专著,是后期新月派享有盛名的代表诗人和重要成员。

 

 

曾邂逅过一个德语中的浪漫单词,“Frühlingserwachen”,意为“春醒”。四月的此刻,济南的春天舒舒醒来,纤草初渥,足下的土地也随时唱着柔软的歌,即使不时掺杂一丝料峭春寒,但恰如顶乖巧的孩童偶尔流露的调皮一般,让和煦的暖意显得更加珍贵。

.先生先生了百年,后生后知在此间

《现代文学精神》课程在春天的第一堂课就以孩童般的“顽劣”开场,降温带来的凛冽气息着实让人哭笑不得。郑老师着一身笔挺中山装,脸庞红润,笑说我们的课程要从“寒风凛冽”上到“汗流浃背”。我一向尊敬幽默且温和的人,也期待着徐徐展开的课程愿景。接近三年的文学史学习十分强调框架的建构,不得已之间忽略了文学跃动的血肉和不朽的精神,而这门课程立足文学中的品格特质,让我们在往昔岁月的重温中追寻别样人物身上的种种有情和久违精神。

我极赞赏王德威先生在一篇论述张爱玲以及张派作家的继承与超越的文章中下笔的标题——“落地的麦子不死”,这是精神传承和影响厚度的真实写照,可在现代文学精神的课堂上不死的不是“麦子”而是“花朵”,落地的麦子不死,落地的花朵亦然。“落红不是无情物”的道理不必赘言,新的精神和传承将在委地的繁花之上蘖芽萌发。如今我们已经度过五个笑靥和哀愁并肩的周三的夜晚,我们讲山大的文脉,讲我们的文学叙事,讲我们的闻门二家,讲那些遥远的、值得反省的人事,正是这些总惹得我时时思考、常常惦念,“重情义,尚风骨,尊学术”的基因又在新的一代文院人的骨血里复刻。而今天我想在万花丛中采撷山大中文系的“一朵野花”——陈梦家先生作一纪念,他离去的背影正是山大文院光辉的正面。

.英姿零落野花春,闻说陈郎有后身

最初对“闻门二家”的了解始于对臧克家诗歌的阅读。序言道闻一多的书桌上有两张照片,即门下诗歌高足“二家”:“一个是臧克家,一个是陈梦家;臧克家的诗在泥土里,陈梦家的诗在天上”。我们校园一角有闻一多和臧克家先生的雕像,所以对他们二人相对熟悉一些,而对陈梦家先生却只有寥寥人群知道。先前我也只知道在文学史的记述上他是早期诗人,却并没有丰富的人物事迹和骨肉填充对“陈梦家”个人的理解。人是存在,不是符号,陈梦家先生曾在山大文院任教,课堂上老师娓娓道来陈梦家的故事时我唏嘘不已,这也让我愈发清晰意识到文学专业不仅仅是课本教材中的作家作品史,更是丰富的事件史、现象史和问题史。

“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不想这小生命,向着太阳发笑,上帝给他的聪明他自己知道,他的欢喜,他的诗,在风前轻摇。一朵野花在荒原里开了又落了,他看见青天,看不见自己的渺小,听惯风的温柔,听惯风的怒号,就连他自己的梦也容易忘掉。”

陈梦家先生作诗的古典气质让我着迷,他创作的《一朵野花》总让我想起王维的“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可不同于王维的花——王维的花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而陈梦家先生的花“看不见自己的渺小”,是一种傲立于天地间的娇态。抛却一切浮华的解释,我从中体悟到的是个人对生命状态的抉择。一朵野花盛开,不会追求人生的三大哲理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只是认识到了自己的存在,生命中会有怎样的奇迹?或是彗星的出现,或是狂风乍起,都是一份难得的经历,人生不是回复的循环而是一往无前的直线,存在就是最大的意义。

陈梦家先生是当之无愧的人之俊杰,钱穆先生在《八十忆双亲》中回忆他“独赏梦家长衫落拓,有中国文学家气味”,读这一部分是对陈梦家先生和钱穆先生两人的双重敬佩。陈梦家先生劝他为中国通史写一部教科书,“此不为一己之学术地位计,而为全国大学生计,为时代急迫需要计。”几经波折成书后,陈梦家先生坦言道:“如此当为全国大学青年先祝贺,其他受益者复不可计。”——除了对钱先生学术成就之高的赞誉外,另可见两位先生目光之长远和视野之开拓。

用一朵野花比喻陈先生的一生,无所谓悲喜,是自自在在的生长状态下一切顺其自然、水到渠成:在生活上,与北大校花赵萝蕤天作之合的婚姻,“他的英姿像他的诗一样美”;对于文学诗作,闻一多先生称赞他是“一个有天分的人而肯用功”;后来为中国考古学和古文字做出荦荦贡献,“有谁能像陈梦家那样,不论以什么样的机缘触及任何领域,都能结出第一流的学术成果。”

先生的故事有了结局,而这场课程的春夏故事还未完待续……

(文学院  刘宸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