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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寰宇”科幻世界观构建比赛获奖作品展 北原夜行(四) 当乘客中突然有人站起来时,莫德勒正盯着舷窗外。舷窗外的云层变化莫测,“就像人心一样”。莫德勒不太明白网络上这句话的意思,它只是个普通的安保仿生人。 为什么要让仿生人来做安保?这是因为该航空公司认为这么做会使安保人员更有亲和力,使乘客更愿意接受检查。 虽然如此,当乘客面对莫德勒这种拿着枪的安保仿生人,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乖乖就范。 当有乘客突然站起来,并宣布飞机上有炸弹的时候,它进入了警惕状态。恐怖分子打算让飞机迫降到北原市。 他们声称,飞机上有反对仿生人事业的政府要员。 飞机迫降。莫德勒只会威慑与射击,它小心地等待着射击的时机——它的“大脑”高速运转,计算着怎样才能快速击毙恐怖分子的核心人物,从而瓦解他们。 同伴的扫描结果告诉它,并不存在什么炸弹,“炸弹”只是恐怖分子们在虚张声势。但是恐怖分子有枪,它们仿生人安保团队需要注意乘客的安全。 莫德勒找到了那个看起来像是首脑的家伙,它瞄准了他。 莫德勒开枪射击,但是有个人类女性挡住了弹道——这在它的计算之外,人心在它的计算之外。 子弹击中。那个女性的身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砰”的一声,莫德勒发觉自己的胸膛挨了一枪,它无法控制自己了…… 莫德勒摔倒在地。它的“人生”到此为止,希望自己的部件能在新的仿生人身上被更好的利用。 徐蔻倒在血泊之中。她回忆起自己与兄弟俩的初次见面,她回忆起她与他们的点点滴滴。 她想起陈天梁与自己的生活,她不可避免地感到心碎。 但是,陈天证不能死在这里,他必须活着为自己的罪行赎罪。 所以徐蔻替他挡了子弹。 “天证,我希望你重新来过……” 她把这句刚才对他说过的话,作为自己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话。 “头儿,我们现在没有娼妓型仿生人的‘大脑’。”一个大胡子对陈天证说道。 “我没跟你说要娼妓型,关怀型就可以了!”陈天证大吼大叫,疲惫不堪。 另一个小个子却嚷了起来:“我们现在只有这种安保型的。我们总不能走进中心商场,大摇大摆地提一个美女仿生人回来吧。” 房间里响起粗俗的笑声。 “头儿,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你最好休息休息。” “我没事。”陈天证揉了揉太阳穴。他该怎样向陈天梁交代呢……他想起枪战开始前那声闷闷的枪响。他响起徐蔻对自己说过的话。 是时候找个台阶了。 “这样吧,头儿,我能给你改一改这个安保型机器人的大脑,再给它找个女性机器人的壳子安进去。然后给你弟弟送过去。” “可以……这样也行。反对仿生人的政府要员已经抓到,你确定咱们已经把打坏的安保机器人和飞机上的录像都回收了吧。” “肯定漏了一些,时间那么急,哪能面面俱到。” 陈天证想着自己的弟弟在公开的影像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他不愿再想下去…… “老陈,你弟弟为什么不来我们这边,一起进行这伟大的事业呢?” 这可不是什么伟大的事业,放在几十年前,咱们这叫做邪教。陈天梁心里飘过这样的思绪,但是嘴上只说: “他可是个学究,不吃咱们这一套。” “莫德勒这个名字对于仿生人来说太男性化了,我们就把这个将要送给你弟弟的这个仿生人叫做莫朵吧。” “不过,Murderer、莫德勒、莫朵,不管怎么叫都是个晦气名字。” 亲爱的天梁: 如果你收到这封邮件,那说明我未能成功向你说明情况。你还不知道谁是杀害徐蔻的真凶。 时间紧迫,让我们长话短说。 G8205事件之后,我们除了抓住那名政府要员之外,也搜刮了不少仿生人。 仿生人躯体比大脑便宜很多,这你是知道的。 由于枪战,大多数仿生人躯体都残破不堪,所以我们主要的生意是再利用和倒卖大脑。 我们更改了一个安保机器人的大脑,让它变成“伴侣型”然后送给你,它就是“莫朵”。我当时急切地想弥补自己的过错,给你提供一个精神安慰。 但我不能对你过分热情。这会给你我都带来麻烦。 可是我没想到,莫朵大脑原先的主人“莫德勒”——那个安保机器人,居然是射杀徐蔻的凶手。 它本想射杀我,可是徐蔻替我挡了枪。 你可以理解为杀死徐蔻的正是莫朵的“大脑”原先的主人。说是大脑,其实那不过是一堆处理器。 在袭击当天我见到她,她希望我重新来过。 我很抱歉。我希望脱离“宇宙海盗”。如果我活着的话,我会对你说详细情况。 如果你克制不住杀了我,不必自责,这便是我的结局。 但是我的同事们会追杀你,他们可以通过芯片追踪我的位置,我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掌握,我死了他们肯定会察觉。 所以抓紧时间,快跑吧。 我爱你,亲爱的弟弟。 陈天证 距离陈天梁射击陈天证已经过去两个小时,陈天梁在第一个小时中恢复正常,并在此之后相当冷静地处理了陈天证的尸体。 他把陈天证埋了。 莫朵静静地躺在陈天梁房间的角落中,她用眼角的余光看到陈天梁,他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窗户之外的夜空。北原市依旧喧闹。 陈天梁点燃一支烟,他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带着莫朵远走高飞。他得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 陈天梁想拿出手机确认时间,却看到陈天证在到访之前给他发的邮件。 静默。 他感到自己的内脏上仿佛爬了一只冰冷的鲇鱼。他感到无边无际的混沌。他感到每个人的命运都以一种古怪的形式耦合在一起。 下一秒,莫朵发现陈天梁用复杂又冷漠的眼神看向了自己。 陈天梁抓起埋葬陈天证的铁铲,猛然击打莫朵的头部。莫朵还没来得及摆出震惊的表情,脸就已经变得支离破碎。抡起与挥下铁铲往往会使人的肌肉变得酸痛不堪,但是愤怒至极的陈天梁顾不上那么多。 他只想把眼前的这个仿生人砸烂。 陈天梁愤怒的嘶吼,脸上沾着的不知道是口水还是泪水。当他实在挥舞不了铁铲的时候,他便趴在地上,用拳头试图捣烂莫朵的每一个细胞。 他用利器挖出莫朵的大脑,对着那一堆芯片咆哮。 他残存的理智想到,服务型仿生人的大脑,如此精致的装置竟只被用来爱与被爱,这是否也是一种鲁布·戈德堡机械呢? 理智被狂怒淹没,此刻的他只希望把莫朵砸个稀巴烂…… 归根结底,陈天梁杀死陈天证的经过也只不过是鲁布·戈德堡机械,用了最费劲的过程,没有进行任何深究便完成了最容易想到的事——杀人。 陈天证尽管罪孽深重,却屈死在了陈天梁的枪口下。 莫朵静静地躺在墙角,她不会再动了,她楚楚动人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闭上。 陈天梁听到直升机的声响。 他再一次冷静下来,他感到空虚。 这真是一场噩梦。 快点,快点。他飞速的沿着楼梯向下堕落。他冲入人群,顺着仿生人潮不断向前溯游。 尽管时针已经滑过十二点,大街上依然灯火辉煌,人们也依然兴高采烈。扑面而来的灯光与喧嚣让陈天梁一时有些目眩。 快点,快点。陈天证的同伴肯定会察觉到他的缺席。陈天证名义上是联合会的最高长官,实际上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他只是骑虎难下的傀儡。 陈天梁撞到一个横幅,上面写着:“人类与仿生人共同赞颂人生!” “抱歉!”他大声说道,他想逃离,想跑出北原市,想跑到北原市西边的郊区。 这是没有休止符的逃亡之路。 五颜六色的灯火闪烁着,男女老少勾肩搭背,左摇右摆。 风铃响起,街上响起的柔和配乐与这兴高采烈的气氛略有不符。 陈天梁感到一阵目眩,他已经置身在来钢铁丛林之中,又何必追寻西郊的密林?就算逃出北原又如何?哪里都没有他的归身之所。 吉他响起,长号轰鸣,萨克斯吹奏。 他撞到人,那人对他大喊:“搞什么鬼!”然后是一句脏话。 对,他的确是鬼。 他是人潮之中汹涌的浪花,也是覆潮之下奔行的恶鬼。 他坐在地上,开始欣赏这场盛大的夜行。他意识到自己一生都在北原这座钢铁丛林中踯躅,从未理解他人,也从未被他人理解。 乐器一时间全部涌到台上,陈天梁感到和谐,他是神明伟大交响乐中的不和谐音。 他曾感到幸福,那是和陈天证嬉闹的孩童时光。 他曾有过幸福,这幸福是徐蔻给予他的。 他曾短暂地拥有过虚假的幸福,这幸福是莫朵给予他的。 现在,他又是一个人了,形影相吊、孑然一身。 北原明日就会崩塌,北原此刻依旧喧闹,没人会理会一个孤独灵魂的夜行。 三小时后,恐怖分子将陈天梁拿下。 附:名字释义 陈天梁——“成天量”、“量天” 陈天证——“成天争”,“征天” 莫德勒、莫朵——Murderer (土建与水利学院 毛鹏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