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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寰宇”科幻世界观构建比赛获奖作品展 屈原（下） 6 学生在宿舍醒来，下了床，喝了一口水，便躺进vr椅中，打开聊天室，选中自己常用的虚拟形象，进入几近满人的广场。 这里，大概是赤星最自由的地方，人们无需穿着“蛋壳”，可以面对面地畅所欲言——尽管依旧无人以真实面目相见。 日前，联邦议会公布了对“屈原”自杀的调查结果，此时他已走了一个原星月有余。 广场上议论最多的，也是这件事。 “‘屈原’跳黑洞，背后的原因竟令人暖心！”一个爆炸头戏谑道。 “嗨呀！——重开啦，转生诺尤星啦！”旁边的黑老头一面说，一面怪笑。 他们是“浪友”——这是他们的自称，也在网络上传开了，人们都这么叫。这个群体来自名叫“恒星声浪”的论坛，后者得名于同名画作。他们口中的“诺尤”，是另一外星文明的母星，据说那里物阜民盛，福利极好。 “‘浪友’之流，都是这等社会蛆虫。”学生如此心里默念。他自是不满那调查报告，为白死的“屈原”不平，却又不知如何辩驳。他心中似有一团火，舌上却有万根针。 “又是不了了之，我的心中只有感恩！赶紧重开去诺尤！”一个鼠人抱怨。 “不是我冤，是议长老爷冤！”矮人捏着嗓子喊，应声扑通跪下，“小的不长眼，跳黑洞的时候揭了议长老爷的短，害得议长大人没了米，小的该给议长大人赔礼，赔礼！” 矮人夸张的动作引得众人一阵笑骂： “背后的原因令人暖心——” “差不多得了！”“星际变暖是吧？” “麻了麻——了！” …… 听得这一阵阴阳怪气，学生忍无可忍，从匿名频道向他们喊话：“觉得联邦不好，你就去建设它！动动嘴皮子算什么本事！” “浪友”们把这句也当做阴阳怪气，随即又是一阵群嘲： “今天不努力建设，明天厂长怎么有钱给儿子买新飞船？” “——觉得联邦不好就推翻它！建立你自己的联邦！” “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指使你这么说的？” “太哈人了！”“我先run了！” “Run了！……疯了！” …… 学生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胸口无名业火只烧得自己喘不上气。 他退出了聊天室，聊天室里仍是一片虚空狂欢，如乌鸦，也如豺狼。 “我听说……这‘屈原’是个同性恋！议长把他甩了，他就自杀了！” “‘完全正确’！”“绷不住啦！” …… 学生摘下vr头盔，从椅子上站起身，又躺倒在床上。 7 轨道上，有艘富丽堂皇的飞船，正安逸地俯视赤星。这是全星系最豪华的星际游艇，一面公转在赤星同步轨道上，一面自转以模拟舒适的重力。 飞船内，一场聚会正在进行。成员只有两人——工业寡头和智能寡头。两人分别占有着各自领域最大的份额，拥有的资本甚至能撼动联邦的经济秩序——当然，这么做的前提当然是有利可图。 眼前的二人，体态都臃肿至极，肥胖的躯干上插着满是赘肉的四肢，还有颗不成比例的头颅。 他们的每一块儿身体，都仿佛是连在同一根神经上，不同形状的肉瘤。 ——但这并不影响饭局儿。推杯换盏间，双方的目的不言自明——利益。 【工业寡头】 【智能寡头】 老哥啊，尝尝这个—— 哦？ 原星鲤鱼！我亲手钓的！ （机械手端上一盘菜，是三头四尾的鱼） 嚯！三头四尾，极品！ 有劳老弟了！ 哪里哪里——！ 来！使这个！ （机械手给二人换上一套瓷餐具，略有磨损，但朴素典雅） （推推眼镜，瞪大眼睛仔细端详） 老哥，这莫非—— （作耳语状，压低声音） 这是打原星地下……挖的文物！ 可别出去乱说……（没憋住，猛地大笑）（心领神会，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反正联邦不让说， 老弟你敢说吗？ 嗨哎呀！我有什么不敢！ 我上头还有人儿—— 我也敢！我上头…… 没几个人儿啦！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喝！ 哈哈哈哈哈！ （二人碰杯，饮酒） 老弟啊，你这生意，可是越做越大啊！ 哎！老哥言重了！大也大不过您的厂子—— 嗬！以后就比不了喽！ 此话怎讲啊？ 我可有耳闻啊—— 你们搞智能的，搞的那个算法， 能把人都变韭菜！ 那叫什么，那什么…… ……思维培养算法？ ——欸对对对，就这个！ 好家伙，这还得了？ 你想让他想啥，就能叫他想啥， 老弟你以后，要一手遮天呐—— 哈哈哈哈哈哈不至于，不至于！ 老哥你放一百个心—— 我们研究这玩意，还不是为了让人给你 安心打工安心租房， 再安心买你的营养液投票玩嘛！ 哈哈哈哈！ 就数你小子贫！ 哈哈哈哈哈！ 喝！ 大哥，喝！ （二人碰杯，饮酒） 大哥啊， 嗯？ 那新闻你看了没？ 什么新闻？ 跳黑洞那个。 嗨——（摆手） 太阳底下哪有新鲜事儿？ 太阳？哪有太阳？（作张望状） （一愣，随即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你小子，逗我不是？！ 哈哈哈哈不敢不敢！喝！ 来，大哥，喝！ （二人又饮） 你一说这个，我想起来了， 议会查完这事儿，不会对咱…… 唔！（摇头）不能！ 大哥您放心吧！ 现在议会的决策，都是用人工智能算的—— 议会用人工智能做的…… 做的那个“仿生专家”，都是我们的技术！ 他们管这叫最优化计划—— 那你这“仿生专家”， 它……能靠谱？ （摆手）嗨哎呀！它能靠谱？ 它要是靠谱，第一件事就得跟咱俩动刀子！ 嗯？（皱眉） （作窃窃私语状） 都是掩人耳目……巧立名目！ 哦？（摸下巴） 难道那议会……就不想要……这个？ （举起右手，搓了搓指尖） 那议长，也是我把兄弟—— 指望着捞钱，好拿那“专家”推锅呢！ （豁然开朗）哦——啊哈哈哈哈哈！ 这回这个跳黑洞的， 不吃老弟这一套， 老弟就叫那议长，狠狠地压他—— 这回好了，省得动手喽！ 活人我尚且不怕，何况是个死人！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还是老弟你老谋深算！ 不敢当不敢当！哈哈哈哈 （咂一口酒） 不过话说回来， 你们搞智能的也挺有意思。 此话怎讲啊？ 你说，你搞个仿生专家， 还又搞个电子发言人？ 嗨！我还寻思什么呢—— 做戏，可得做全套！ （笑）那仿生人，也得数电子羊喽？ 那仿生肖邦，也得弹电子月光！ 那仿生丁贾还得抽电子烟呢！ 不仿生的他也抽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把蛋壳都抽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豪华游艇里，二人酒过三巡，桌上摆着的是丰盛的酒菜、来历不明的古董瓷器和吃了一半的辐射鱼；正下方的都市里，有海一样多的人在温饱中抱着合理却不可及的理想——譬如说买一套房——蜷缩着，苟活着；学生还睡得沉了，“浪友”早就散了。 人与人的悲喜是不相通的，他们甚至不会知道这一点——推送算法向每一个人推送特定的内容，给他们养成特定的思维，将他们分化为不同群体、固化为不同阶级。 网络成为了管道，插进每个人的头颅，不断输送；每个人都有个人意识——不由个人决定的个人意识。 每个人都是连在同一根神经上，不同形状的肉瘤。 8 星系还在运转，联邦还在运转。 根据悖论，黑洞外的人们应当永远看得到“屈原”。 可惜“屈原”发出的——实际上是反射的——微弱的光，难以逃出黑洞。 从轨道电梯源源不断泼去的废物与脏水，更是遮挡住他渺小的身躯；从赤星出发，乘着引力弹弓之便，得以飞出星系探访诺尤星的人们，回头看见的，只是这乌黑太空中的泥河。 （完） （文学院 张润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