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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诗歌和它们的风景 ——读华兹华斯《抒情歌谣集》及湖畔派诗歌有感 什么是风景?广义上,风景指的是由光对物的反映所显露出的景象,是供观赏的自然风光、景物,包括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狭义上,风景是一个动态的媒介,风景演变进程其实就是风景由名词变为动词的过程,美学范畴中如画(picturesque)的概念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得以充实、巩固的。正如“风景作为剧场这一隐喻在欧洲精英阶层流行开来,推动了商业资本主义的透视性凝视;全方位的鸟瞰视景广泛流行,潜移默化地促使人们从假想旅游转向实地旅游,教育与旅行共同强化了 18 世纪英国精英们按照绘画和文学标准智化风景的方式”,风景成为了一种消费,被奉为用于标识关于阶级品味的圭臬。由此,消费行为促使风景由一种名词性的、本质的和审美的向一种物质的、非审美性的位移,掌握审美话语权的人由这样一批能够发现风景之美的艺术家变成了根据自己的视角对“自然”进行设计,并且利用新的资本、新的设备稳固了对风景的等级区划的商人,看风景变成了看技术、看品味,不错,风景能被呈几何数的游客感知,依赖于技术的发展。但我不禁要发问,当我们站在展厅里看画中的风景,我们看到的风景还是不是风景? 工业革命让乡村变成了城市的大操场,一些所谓的“回归自然”运动,把自然搬到咖啡桌上,郊区的画室中,就像自然得到了驯养和净化一样,一方面人对自然的尊崇和友善,另一方面体现了自然就是外在的,一个需要被征服和回归的世界。人们只能通过去欣赏风景,自然的神圣地位因为其丧失而变得愈加崇高。 在此我想说,请把风景还给风景,还给诗人。我们作为游客去在“欣赏风景”的时候,实则是在消费风景。扪心自问,多少次我们去到一处旅游胜地不是因为它是著名的打卡地、不是为了那几张展示自己的朋友圈?原始人也许本来没有那么落后,他们容易怀疑,相机偷走了他们的形象与灵魂,身体的某些部位。我们自以为记忆是不可靠的,所以我们把风景记录在相纸上,傍晚的风景不仅是一种再现,而是一种包含了现实痕迹的呈现,这种呈现是照射于化学处理的胶片或数码传感器的阳光折射的结果。相机捕获的是局部,那些有关美的精神或许已经褪色。 我们眼中鲜少有风景,我们对风景的热爱毋宁说是一种马克思对异化消费的评价——“假性需求”。诗是什么?《礼记》中说:“说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毛诗大序》引而补充言:“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华兹华斯亦在《抒情歌谣集·序》中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不论是在古代,诗(文学)、乐、礼(包括舞蹈)三位一体的东方,还是以叙事传统见长的西方,文学都是强调情感真实,只有沉浸式创作的经历,才让情感愈加真挚。我们去读诗人的诗,如李商隐,听他在日日夜夜反刍的个人悲痛之深渊里说出来的话,慢慢凝结的意象是他长久以来的苦难塑造出来的,那是如此真实的血泪,在热情和痛苦的火焰里经过熬炼被证明是真的。这些东西如果在我们心中毫无分量,这说明我们只是把他的椎心泣血当成一种普通感情,一种可以批量生产、随意贩卖的伤心故事,我们不能对他共情,不了解他的感情世界,甚至以一种漫不经心甚至质疑的口吻对待他和他的遭遇的时候,这已经不只是误读了,这是一种亵渎。我们对风景的态度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们自以为在这种不断进化中,拿捏了以风景的形式来理解土地的人类感觉,实则这只是一个自我感觉良好的误判。 《风景与西方艺术》中这样评价过华兹华斯对风景理解的几个层面,我想这才是人们欣赏风景的应有之举: 一个非常有趣的媒介出现在了威廉·华兹华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的诗歌作品《廷腾寺》(Lines Written a few Miles
above Tintern Abbey,1798)中,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对照这诗歌里的内容来验证自己的经历。“廷腾寺”,来源于诗人自己早期的生活体验,提供了一个关于持续变化的自然风景鉴赏的可发展模型。并且,对于风景的美,它更注重一种道德和精神上的体验: 我深为欣慰 能从自然中,也从感官的语言中, 找到我纯真信念的牢固依托, 认出我心灵的乳母、导师、家长, 我全部精神生活的灵魂 对风景,诗人不是高屋建瓴的评判,亦不是不动声色的消费,风景是他们内心的一种折射,不是诗人发现了风景,而是风景发现了诗人。在华兹华斯的诗歌中,丝毫不见他对任何物质的审判,他只是单纯的快乐,因为发现风景。而现代人又是如何对待自然及风景的呢?自新冠疫情以来,人和动物的关系已经相当紧张,这个时候我们开始反思动物,显然为时已晚。从过去到现在,人类一直把自己放到一个绝对中心的位置,我们从道德的、价值的层面为动物贴上标签,甚至,有时,动物变成了用以量化的商品,他们的存在只是价格签上的数字。我们和动物从来不是平等的。人类的自大、自我中心主义,让他们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看,所以用于看风景的原装“工具”已经丢失,人类不得不借助技术,去“看风景”,而不是发现自然。一方面我们丧失了欣赏风景的真情实感,让风景成为一种商品用于消费,另一方面我们的自大导致我们已经不再发现自然、发现风景,我们看风景的时候,是在看自己,这个自己不是杂糅了丰富人生经历的超我,而是自私的小我。 昨天我在看《光明日报》的时候,读到了这样一篇文章,叫《新乡土诗的新风景与可能性》作者是杨四平。中间有这样一段: 诗人们还善于敏锐捕捉新农村生活细节。……新时代新乡土诗创造了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的新意象和新意境。如“十八洞村”已然成为新时代新乡土诗的新意象。又如赵之逵的《扶贫:春天的路线》写出了脱贫攻坚成效的新意境,“太阳先我们一步抵达山巅”。再如谢宜兴的组诗《宁德故事》抒写宁德这片神奇的土地出现了“最美日出”。还如芦苇岸的组诗《横峰手记》既抒写了新时代横峰优美的自然风景、不朽的红色基因,又抒写了这里的小康生活景象。 如杨四平所言,诗人正是这样一批善于捕捉细节的人,他们能发现原来我们忽视的卑琐、细微的自然原来具有审美价值。也正是因为有他们,那些潜藏在历史宏大叙事下的声音才会被挖掘,没有这些诗人,很难想象角落中的真实、质朴甚至是崇高的思想能够走到历史舞台的中央。斯皮瓦克曾说,知识分子精英要为底层人代言。如果我们这样对待风景,那么,风景中复调般的声音将永无重见之日。 德里达反转了逻各斯中心主义,才为祛除人类中心主义的踪迹赢得了可能性。那么今天,我们要像诗人一般发现风景,就需要首先放下那个骄傲的自我,不是高高在上,应该谦虚,应该和自然平等,不再以自我为中心,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发现风景、细读风景,而不是误读。 (文化传播学院 郭李淳) 内容简介 《抒情歌谣集》是英国诗人华兹华斯创作的浪漫派诗集。作品大多强调个人感情的自由抒发,有强烈的主观性,想象丰富,格调感伤,在描写自然风光、平民事物之中寓有深意,寄托着自我反思和人生探索的哲理思维。 |